俺村里有两个水井。东边一个,西边还有一个。给家里挑水的是母亲和父亲,奶奶的年纪大了,还是小脚;哥哥姐姐们的个头还不高,肩不起钩担和水桶。
喝凉水对俺来说是经常的。特别是夏天,俺常常跟着母亲去挑水,在井沿上喝刚从井里提上来的水,又凉又甜,味道真是好极了!有时自己也单独去提水,那是用一段绳子将一个酒瓶子拴住,放到井里。这种方法取水不易,因瓶口小,进不了多少水就会歪倒着,使瓶口离开了水面。要不停的摇摆它,才能让水流进去灌满瓶子。最好的提水工具是水罐,口大体重,放到水面上一摆,“扑通”一声就灌满了。
麦收时节,大人们都下地了,我们这些小孩们就成了运输队长。用瓶子、罐子往地里送水,让大人们解渴。看到大人们“咕咚、咕咚”喝着刚提上来的水,听着大人们的夸奖,心里别提有多自在了。别看自己年龄小,也能为大人们帮点忙,也算是一个好孩子吧。
水井口的直径有1--1.5米,水深(水面到井口的距离)随季节而变化。夏天刚下过雨的时候,有2米深;冬天的时候要有10多米深吧。因为井口大,所以有时不太卫生,井水里偶尔会有青蛙、癞蛤蟆、小虫子和树叶子等,有的人喝了生水会拉肚子。大队的赤脚医生、生产队的卫生员们有时要向井里面撒一些漂白粉,说是为了消毒。另外,也是因为井口大,也发生过谁家的女人因在家生气而跳井的事件。大多数情况下,跳井是不能得逞的,半路上会有自家人或乡邻们拦住,给送回家去开导一番:“大妹子(或他婶子),有啥大不了的事,非得寻死觅活的?”当然也有跳井成功的女人,不过俺还没见过一个被淹死的。成功的女人最讨厌,凡是吃这口井里水的人,都会骂她两句:“真缺德,想死不能上吊,非得往井里跳,也不嫌水凉?!”有妇女跳进去的井,大家认为不干净了,不能喝了,要跳井的女人家出面请人“洗井”---由自家的人或村里的劳力们一桶一桶的将井里的水全部提上来,新涌出的水才能喝。这个活也不易干,要找外人干的话,要给他们买酒驱寒驱潮,还要买烟请吃饭。按当时的生活条件,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,所以没见过去跳第二次的。
有跳井、洗井的事自然少不了我们这些小孩们去围观,好象挺刺激、挺好玩的。
后来,村里开始有了压水井。第一个压水井就在俺家的大门口,那个地方比较宽敞。这种压水井很好玩,我们常常是一个人压,一个人嘴对着出水筒喝。如果将压水的把子猛一抬,井水就会“滋”的一声喷出来,如躲闪不及就会喷到喝水者的身上,这样的“恶作剧”,不好意思俺也干过。不过,俺也经常干好事,一是为邻居大娘压水送水;二是如井头里的引水耗完了,俺会回家取些来灌进去。
没多久,这种压水井就打进了各家各户的院子里,那样用着方便。还有人家用上了电泵,那就更方便了。
俺家也有一个压水井,是俺结婚那年打的。井不深,大概十来米。水质挺好,又清又甜的。可能是因为俺家的屋后面有两个大池塘常年有水的缘故。小时候,池塘边长满了芦苇、中间是盛开的荷花和田田的荷叶,鱼儿是少不了的,种类也多。这个池塘是我们小时候游戏的好地方,夏天可以洗澡(即游泳),冬天可以溜冰。还有一条小木船,人人都可以当船长。但钓鱼不是我的强项。每到过年之前,生产队里都要车坑,就是将池塘里的水排出去,将里面的鱼逮上来,分给各家各户。等到水快要干的时候,也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候!鱼呀鱼,好多的大小鱼们挤在一起,争先恐后地等待着人们的检阅。每家都可以分上一脸盆,自家过年吃或招待客人。
现在,池塘的面积小了,有人将池塘的一部分垫起来盖上了房子;池塘里的水少了,各种生活垃圾堆放在塘边,或漂浮在水面上,水的颜色也变成了黑绿色或黑色,鱼们在这样的水里还能生活吗?地里的水渠和小河沟里也长满了野草,水面上漂浮的是农药瓶子或袋子,也看不清水是个什么颜色。
近年来,周边的庄稼地里如雨后春笋般长出来不少企业,有冒烟的、有放水的、有排气的、有扬灰的,一派“科学”发展的新景象。
在村里转转,难能遇见几个熟人,家家大门关着,估计俺的同龄人们大多打工奔小康去了。冷清而无生气的故园,令俺十分怀念童年的时光。那时虽然贫穷,但村里有好多的树、好多的鸟、好多的菜园子里种着好多花花绿绿的向日葵、芝麻、蕃茄、辣椒、萝卜、南瓜、茚茚菜、菠菜和大小白菜。
这两年每次回家,俺都给娘说、给哥说个事。这次回家俺又提起:“把咱家里的压水井换了,再打深一些。这个井里的水太咸了,再喝下去对身体不好。”哥说:“一直忙,好忘。也想等着村里统一安装自来水。”俺对他说:“都等了好几年了!你要等那几个混帐东西办好事,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哪!东边的村不是早就用上自来水了吗?难道不是一个乡镇就不是一个天下吗?再说,人家的路修得也好,水泥的,再看看咱村的路,还象是路吗?骑个踏板摩托回来还要碰底盘!”哥无奈的答道:“就是,这个事大伙心里都有气,不过也没人挑头给村支书提意见。都是一个村子、大多还是一家子,撕不开脸啊。”
回城前,俺交给母亲400元钱,告诉她:“只要遇到遛乡打井的,咱一定要打个深的,能打多深打多深!”
据了解邻村的自来水井已打到了100多米深,不知再过几十年以后,那水还能喝否?!
(插图为徐州著名民俗版画家仇奎训的作品,特此注明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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